“新冠肺炎疫情是钉死棺材的最后一枚钉子。”
来源：医学界基层医声
作者： 燕小六
Javon Bea医院罗克顿院区。/wifr
该院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温纳贝戈县罗克福德市。因财务困难，医院将停止住院护理、住院手术、急诊急救等服务，70张住院床位将全部撤销。此后，仅提供门诊（含门诊手术）、癌症放化疗、全科医学、心脏病学（内科）和部分检验服务等。
伊利诺伊州卫生设施和服务审查委员会已收到相关停运申请。委员会将于3月15日召开会议，做出最终决定。
“我们恳请贵方重新考虑，不要关停住院和急诊服务。”医院所在的温纳贝戈县近日召开行政管理委员会会议，全票通过、支持县政府致电Mercyhealth医疗集团，要求后者停止罗克顿院区的业务调整。
“罗克福德市市长和Mercyhealth医疗集团总裁多次对话，双方发生激烈争执。”当地报纸Rockford Register Star报道，依据现有法律，政府极难阻止关停。
“美国乡村医疗体系面临着巨大的财务不确定性。”CNN报道，1940年代中期，美国联邦政府出资、在乡村开建医院。一时间当地医疗机构数量激增。但到1980年代和1990年代，乡村地区出现“医院关闭潮”，绝大部分源于财务危机。
“乡村医疗正站在崩溃边缘。这对乡村社区的长期影响可能是毁灭性的。”CNN称。
2020年4月，阿拉巴马州的皮肯斯县医疗中心关停。/AP
根据Mercyhealth医疗集团声明，Javon Bea医院罗克顿院区关停住院、急诊急救后，市民可以前往Javon Bea医院河滨院区。
两个院区均位于温纳贝戈县罗克福德市，最近行车路线约15公里。路况良好时，需驾车15-20分钟。
Mercyhealth医疗集团总裁兼首席执行官Javon Bea表示，业务调整是改善医疗服务的一部分。“罗克顿院区将致力于提供更好的门诊医疗，而河滨院区会侧重于住院、康复等。综合看，我们照护的患者数量不变，医护们也不会因为改革而失业，医疗质量、医疗效率会不断优化。”
“现实绝非那么美好。”当地报纸Rockford Register Star指出，罗克顿院区是罗克福德市，乃至温纳贝戈县西部唯一一家医疗机构。
“波谱新闻台”统计，2020年7月至今，罗克顿院区“最近7天床位使用率”从39.7%，升至73.1%。一旦取消住院服务，大量本地患者或无床可用。
Javon Bea医院河滨院区。/Mercyhealth
温纳贝戈县议员Venita Hervey称，罗克福德市西部的创伤发生率较高，“无法想象这里若没有急诊急救中心。”
“难产、溺水、车祸……对于这些医疗需求，几秒钟都至关重要。”温纳贝戈县议员Aaron Booker表示，“罗克顿院区撤销急诊急救业务，或是以民众生命为代价。”
Mercyhealth医疗集团否认上述说法，称罗克福德市现有4家医疗机构提供急诊急救业务。这一数量高于州内大多数城市。
“过去，急诊急救中心遍布整个罗克福德市。现在，它们都集中在城市东边。那么，西部患者怎么办？”罗克福德市市长Tom McNamara表示，罗克顿院区改造，将加剧西部地区医疗资源的“系统性减少问题”。
“它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Tom McNamara说。
2019年1月，Javon Bea医院河滨院区正式开业。此后，罗克顿院区的住院床位、医疗服务几度缩水。
Rockford Register Star报道，尤其是2020年新冠肺炎大流行后，医院取消创伤护理服务。然后“改造”急诊室，从配备定点医护，变成“随来随叫”，即病人到了，再通知医护来接诊。
再接着，罗克顿院区撤掉整个心理健康部。除门诊，该部门原有20张床位，收治急性精神疾病发作者，并提供康复服务。
Javon Bea医院罗克顿院区。/Mercyhealth
CNN称，每5个美国人中，就有一人生活在乡村地区。一旦当地医疗机构关停或调整业务，很多人的“生命线”就断了。
2020年10月22日，美国帕特森医院关停。当天，数十名护士身穿黑色T恤，来拍最后的大合影。
他们的胸前印着“帕特森医院，1948-2020”。背后是一颗破碎的心，以及一句话：“我们付出了一切。”
美国帕特森医院关闭时，医护们身穿黑色T恤，来拍最后的大合影。/CNN
帕特森医院是佐治亚州伦道夫县卡斯伯特市唯一一家医疗机构，服务当地近4000人口。医院关停后，民众要去最近的医院，需开车30-40分钟、跨越州界线。要是想用联邦医保且不想跨州就医，至少要开车1小时，才能找到医院。
留在本地等急救，生存几率也存疑。CNN报道，伦道夫县土地面积约1112平方公里，共有3辆救护车。其中仅1辆配备了所有的急救设备和药物。
“算上驾驶时间、填写文书等工作，出一次车可能要几个小时。”殡仪师Smith告诉CNN，“如果有人猝死，必须开车1小时或等几小时才能看到医生。能活吗？”
美国肯塔基大学2019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当民众必须“跋山涉水”寻求急诊急救时，死亡率会陡然增加。
同样“无处就医”的，还有美国堪萨斯州圣玛丽斯市的民众。
2021年6月4日，该市唯一一家医院调整业务范围：关闭急诊和住院区，仅保留门诊、康复治疗、检验、放射科等业务。
医院在原急诊室外张贴告示，引导民众前往另外3家医院进行急诊急救。但地图显示，去往其中任何一家，车程至少30分钟。
院方称，过去几年，医院急诊服务使用率不断下降，招聘存在巨大困难。包括呼叫灯等基础设施都需要更新，但医院没钱。“我们连每年75万的员工薪酬，也发不出。”
2020年10月22日，美国佐治亚州卡斯伯特市帕特森医院关闭。/CNN
2005年以来，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谢普斯卫生服务研究中心一直在关注乡村医院关停问题。“这是因为我们身边有多家乡村医院在关门或调整业务。”研究人员表示。
其调查显示，2010年至今，美国至少有136家乡村医院关闭。其中，北卡罗来纳州已关停11家机构、取消361张床位，排名全美第三。
“这只是一个开始。”美国WNCT报道，Chartis Group是一家致力于医疗保健行业的综合咨询和分析服务公司。其在2020年完成一项研究，发现北卡罗来纳州30%的乡村医院面临财政赤字，随时可能关门。
在北卡罗来纳大学谢普斯卫生服务研究中心的榜单上，排名第一的是德克萨斯州，总计关停21家机构、撤销880张床位。紧随其后的是田纳西州，已有16家乡村医疗机构关闭。
NPR报道，“没钱”是悬在每个美国乡村医疗机构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美国，医疗机构收入主要来自联邦医保和商业医保机构的支付。留守在乡村的美国人往往存在贫困率和失业率双高的情况，大多没有医保。乡村医疗机构很难通过收治本地民众，实现收支平衡。
乡村医疗具有特殊性，也在拖累机构运营状况。
“更老、更穷、病得更重。”全美乡村卫生协会首席执行官Alan Morgan指出，由于医疗健康资源长期不平等，美国乡村地区的吸烟率、肥胖率和高血压患病率等，都明显高于城市地区。
帕特森医院就是一个典型。根据人口普查数据，该院所处的卡斯伯特市是佐治亚州最贫穷地区之一。到医院看病的患者中，20%没有医疗保险。同时，医院所在县市的民众健康状况，在佐治亚州排名垫底，比亚特兰大市的预期寿命少了4-6年。
2019年全年，帕特森医院免掉多名患者、总计480万美元的“欠费”。
Alan Morgan坦言，很多时候，乡村机构收治患者越多，医疗欠费就越高。
堪萨斯州医院协会数据显示，2019年该州乡村医院无法通过医保机构获得的医疗支出，高达2280万美元，亟待经费支持。
截至2021年夏，美国有1805家农村社区医院。根据北卡罗来纳大学调查，其中近一半处于“亏损”状态，有453家面临着倒闭风险。
图片来源于CNN
病人少且穷，导致乡村医院收入减少。医院入不敷出而调整业务范围，居民就医量进一步减少，甚至社区生活圈不断越小。
在Javon Bea医院罗克顿院区事件中，恶性循环已经出现。
“‘西区外流’非常严重。”罗克顿院区所在温纳贝戈县公共安全司法机构主席Burt Gerl指出，院区业务几经调整后，越来越多的民众、商业等，都在搬往城市东部。而这个趋势已经持续10年。
2020年4月，田纳西州迪凯特县失去了唯一的医院——迪凯特县综合医院。NPR报道，关闭在当地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该院拥有100多名员工，是迪凯特县最大的雇主之一。”
“医院是乡村地区经济发展的船锚。当一家乡村医疗机构倒闭时，消失的并不仅仅是医院及相关岗位。药店、银行、超市、餐厅、居民……会逐渐流失。整个社区从日益萧条，到一蹶不振，直至消失。”Alan Morgan说。
工作人员正在拆除医院标志。/CNN
“新冠肺炎疫情是钉死棺材的最后一枚钉子。”CNN形容。
新冠肺炎大流行后，各级医院出于防疫需求，不得不关闭门诊，延迟择期手术。而门诊服务（含门诊手术）是乡村医院的主要营收项。
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谢普斯卫生服务研究中心2021年2月数据显示，82%的受访乡村医院表示，暂停门诊服务导致其至少损失500万美元。
2020年8月，Mercyhealth医疗集团首次传出消息，将全面改造罗克顿院区。集团总裁兼首席执行官Javon Bea坦言，这和新冠肺炎大流行、医疗行业变化有关。“门诊患者数量锐减。我们必须做出艰难选择。”
一步退，步步退。
万维网信息显示，2020年年初，Javon Bea在内的集团领导层和医生们全面降薪，集团接受“无薪休假”申请。同年4月，集团宣布，因财务困难，终止与多家保险机构的合作，影响波及6.6万名患者。此后，集团内唯一一个儿科重症监护病房因“财务问题”关停。
图片来源于Sidecar Health
帕特森医院关闭之际，该院高年资医生AS Ghiathi被媒体问及“真的没有挽救方法了？”他回答：“很简单：政府给更多补助。”
2021年年初，拜登当选美国总统。随即，美国联邦政府宣布，向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乡村地区，注入85亿美元的救济基金，以减轻乡村社区获得医疗保健的压力。
“杯水车薪。乡村医疗机构的金融战已经打了20多年。这不是一两笔救济金能解决的。”卡斯伯特市市长告诉CNN。
根据美国医院协会委托医疗咨询公司Kaufman Hall进行的一项研究，2020-2021年，医疗机构收入将减少530亿-1220亿美元。
“2022年前景相当严峻。”Alan Morgan指出，对大多数乡村医疗机构而言，今年第一季度内，联邦救济金就将告罄。“我们需要国会再进行一轮救助，以防止更多乡村医疗机构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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